以下是张振名的叙述:
我是个被庸碌支配的俗人作家。自小就是。记忆里为何会对自己如此认识大概是源自小时候老师布置下的一篇作文——《我的愿望》。相比同学们诸如此类科学家冒险家美食家等等,甚至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士兵,我无疑是最令人讨厌的异类,我想要的仅仅只是吃饱饭,和足够用的钱。
钱,钱。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就可以吃饱饭。当时的我想了想就删去了前面的吃饱饭,只留下了钱这个庸俗无比的字眼。喔,不好意思。说这些可能会对你们没有用,但我觉得你们真的该听一听。
...
“你没有能和人说话的对象吗?”男人不失时机的问道。他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抬起头看向张振名,停下了手中记叙的动作。
“不。”张振名摇摇头,“我懒得讲而已。”
他木然着一张脸,好似多做一份表情都会让他犯困似得。
...
那天平静极了,我的作文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没有惊起一滩鸥鹭。但我丝毫不为此惊讶和担心,因为我是个俗人,俗人就是平凡,而平凡就是融入群体没有自我,所以后来同学问我写了什么,我也就和他们回答和你们一样。
但我知道我自己还是和他们不一样的。那就是记忆力,同年段的孩子大部分都记不住上个月自己干了什么,但我能清楚的回忆自己做了什么,几时几分几秒、某人某地某物,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数学老师用的黄金比例切割,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具体位置和手法,所有物体都能在我眼里看出一条条直线交汇的存在,我只需要顺着“线”一划,位置肯定是0.618的黄金切割处。同学们说我适合做工匠,纷纷追问我是不是在作文里写了工匠,那会虽是课休时间,但我的语文老师向来都有提前备课的习惯,他比平时早到了3分02秒,正好听到了我的下一句话。
“是啊,我的确如你们所说写了工匠。”
没趣。同学撇撇嘴,扔下自己的鄙夷和不屑回到自己的座位。
恍惚间我看到我的老师那饱含深意的双眼看了我一眼,接着便被他镜片的反光照了一眼失了神,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开始上课了。
那时候学校里有很多卧虎藏龙之人。13年前,2049年的那个叫“90wish”的网络精英技术团体在网际网络上发表声明,声称愿意将部分技术专利共享,以在战争期间获取外界援助的事情让很多国家的精英人士颜面尽失——那会还在战争,人形运用的技术在当时各个国家的科技院都没成熟技术,却被居然一个小小的网络团队掌握了。这让各个国家的首脑非常生气,一时间很多有才干的人全被撸下来散发到学校里发挥余热培养为战争准备的下一代。
我中学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便是这个背景下的两个可怜人——我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其中一位是当时的外交部长,另一位是当时的爆破专家。他们被撸下来的原因一个是外交部长没能在其他敌国的竞争下得到成熟的人形技术,一个是审查“两弹工程”时被间谍钻了空子。
放学后,他把我留了下来。他踱着步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从他的讲义下摸出那张作文。
我并没有朋友,只有一个玩的好的初中同学还保持着联系,我也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妹妹或者表妹、堂妹这样的异性好友,唯一一个认识的女性还是自己的亲妈,但是却偏心的严重。平时的我一直过着孑然一身的生活,连自己的家人都很少过问自己,平淡无奇的成绩一直保持着,缺乏自我磨练,积极上进的志气,但也不会过于怠惰,基本上维持着一定程度的努力——连自己都下意识忽略的存在。
“感觉某种意义上的十分神奇。”这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对自己的评价,和往后几年年来千变一律的老师评语【该同学...】相比,倒也是足够的对自己的肯定。
“我很少见到能像你一样的人。”老师指着上面大大字眼的“钱”字对我说。
和大部分同学一样,我对被老师单独留下来感到惊惧,即便他的语气十分平缓也不足以安抚我那如小鹿乱撞的心脏。
“但是。但是。”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但是,显得十分犹豫不决,好似在决定如何审判我。然后他干脆在黑板上——对,是黑板,我读的学校没有足够的资金为每个教室配对平板。写了几十个前后矛盾的词措让我一一对应。我害怕极了那会,足足磨蹭半个小时才一一改正。他接着又让我推理如何求证,但我答不上来,因为我只是凭着直觉模糊,我如实地告诉他我做不到。他就合上书,盯了我几秒。
“你就是这样的人啊。你的直觉引导着你的本能,国学并不是什么深奥的科目,很多时候都是靠着知识的沉淀领悟,古今多少人没有一个敢说自己参悟文学。我教不了你,因为你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才能,一般的教育方式不适合你。”
我沉默不语。
“那么,我问你。”他指着黑板上一行词——其实那也并不是什么词,但它们的历史很悠久,大概可以追溯到中国的春秋时期。
宽宏大量而又严肃恭谨,
性情温和而又行不苟合。
态度谦虚而又庄重严肃,
具有才干而又办事认真。
善于听鉴而又刚毅果断,
行为正直而又态度温和。
直率旷达而又注重礼节,
刚正不阿而又脚踏实地。
坚强勇敢而又符合道义!(诸侯九德)
“你觉得它们是什么样的?”
我磨叽了一会,老师也没催我,安静地等着我回答。我回答道,感觉它们像极了一个个方形。老师突然握住我的手。
“对极了。汉字本就是方方正正的。”他又问我,“那么你脑海里有什么图样吗?”
我回答道。我看到古时候的诸侯剑指八方,他手下的车骑兵浩浩荡荡地向着诸侯剑指的方向咆哮,那些千奇百怪的敌人惨叫着被碾压成肉泥,然后随着尘土的沉淀、跟着历史的脚步、循着时间的方向变成字体。
他放开了我的手,沉默地看着我,好似我做错了什么,觉得我像个令人棘手的问题似得一连退后三步远。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我,来回徘徊,像是在考虑如何处理我这个麻烦似得。
“在这里太委屈你了,你真的很有天分。”他说。然后他又重复了之前好几句“但是,但是...”。
“但是你这人根本不会正确认识自己。”他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纠结着说出这句话。然后又停顿了,接着思考了很久,最后放弃了组织很久的措辞对我叹口气。“你有什么其他的梦想吗?或者说想要做的事。”
“悠闲,能够自饱的工作。”
“你真是太现实了,一点也不像个15岁的孩子。”这回他再也没说什么了,只是摆摆手示意我可以回家了。
临走前他在我背后对我喊道。
“在这里只会浪费你的才华让你最后变成伤仲永一样的人物。如果你有心的话可以去参加浅川特区的‘文艺复兴’计划,我可以让他们给你个位置。”
于是我便去参加了,在一群35-60岁的老男人当中我无疑是最年轻的,但我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之后我便办理了退学手续。我在浅川特区里待了三年,‘文艺复兴’计划也完成了一大半,可是,随之而来的战争毁了这一切。那些铁血人形引爆了这里,那天我恰好要去处理废稿所以逃过了这一劫。
我说这些你们不烦吧?那好,因为要说聚会的事这前面的事必须交代清楚。
18岁,身无分文,没有学籍,失去了一直赖以生存的工作,自然也没有能合法待在浅川特区的身份。说起来现在想想我仍然感到不可思议,浅川特区安保条件是最好的,怎么可能会被敌人的特工潜入呢?恐怕有内鬼想要借机上位吧?只要破坏了当时浅川首长被要求的政绩,那么他底下的人自然就有机会上台了。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男人当上了浅川的首长。就是那个被我举报贪腐的阴险小人。当然,在此之前我必须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才能谈为那些学者教授报仇。
但是我的中学老师说的对,我根本不会正确认识自己。被赶出浅川特区后我才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三年时间都吊儿郎当的这么过来,没有足够成熟的人际关系,在学校的时候也只有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同学,但我又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家里自从我进了特区后就断了联系,贸然回去可能不会轻易接受我——活着真难啊。18年来我第一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接着放弃了自己其他的打算,收拾了自己仅有的纸币去教堂里祈愿。
神父是个和蔼可亲富有知识的老人,他亲自为我主持祈愿准备。完事后我请求他收留我,当然,我并不是要出家。我对他说,我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捋捋头绪再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事。神父摇摇头。这里是旅游区,你得不到你想要的清净,我看你祈愿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很明显你并不信主,你并不对这件事热衷于心,只是怀着侥幸心态祈祷,想要清净于心,自然就得遁入空明,心不空明,谈何清净省心?
“仁慈的神父。我很抱歉我对主的存在抱有怀疑。但是我觉得我自己够空了,这里的游客和信徒的凡心恐怕都要比我多。”
“这并非虔诚不虔诚的问题。不是你比别人少就是了,信徒和游客用自己的凡心填满自己,你也得找个东西填满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救赎。”
“神父。这好像并不是圣经里的理念吧?”
神父摇摇头。我不会和你谈论哲学问题,这些东西于你无用,你必须自己找到自我。
当天晚上我住了下来,枕着夜里教堂里的神圣赞颂歌睡了一夜。在梦里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空并不是一种能填满自己的存在,它必须依托于人类的欲望才能存在,才能被证明存在。我梦见自己遨游天空,广阔无垠的天空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甚至连风都没有,只有溢满空间的光线充斥着我的梦境。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情景,无尽的孤独使我感到莫名惆怅的焦躁不安,我就像一个溺水者竭尽全力去找住任何能被我抓住的存在。不过很遗憾,我没有。
我醒了过来,第二天告诉了神父。
“你找到了它。”神父慈祥的对我笑道,“你现在不是真正认识到自己绝对忍受不了孤独吗?”
是的,我找到了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老师三番两次说我不会认识自己,因为我在此之前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若是远离了能够理解的人群我将会怎样。
...
“讲完了?”男人合上笔记,有些疲惫的揉揉双眼。
张振名点点头,“差不多吧?”
“什么是差不多?”那个一直没被张振名在意的女人忍不住开口道,她也学着男人将遮住自己右眼的金色刘海轻轻撩开,露出一个黑色眼罩。然后揉揉泛着困意的双眼。
“差不多就是差不多,其他没什么好讲的。难道你要我讲我之后如何找寻对方贪腐的蛛丝马迹然后举报了他吗?”
张振名没好气道,他有点困了,也就不再保持应有的绅士风度。仔细了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才发现对方如同少女一般纤细瘦小的身材。
摇摇头将无用的想法甩出去,他又接着讲起最早开始的话题。男人也活动了下自己的双臂,门口两个佣兵则是找到地方坐了下来互相约定各自假寐一会。
“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张振名向男子要了根烟,生涩的点燃香烟,用纤细苍白的手指夹着,缓缓放到嘴边,浅浅吸一口,却闷了好久才轻轻吐出来,他又进入当初一片空明的心态。
有人说,抽烟的每一个动作,都反映一种心态。张振名并不喜欢抽烟,因为香烟里的尼古丁会杀死他的脑细胞,但他很欣赏静静的抽烟的人,只是单单的看着对方吸烟的动作他就能观察出不错的题材,这是他作为一个作家的习惯。烟圈静静的飘动,抽烟的人也静静的沉思,虽然内心可能是翻江倒海,思潮如涌,但外表却利用抽烟来压制,给人一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镇定与沉着。难怪总有人爱上它,即便它会慢性杀死自己。
张振名想要站起来,一看,烟嘴处还有烟蒂没有抽完,又坐下,沉闷的低着头。烟草燃烧着划亮了暗淡的角落,照亮了他脸上显露出那忧郁深深的痕迹。
罗克萨特主义的逆流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等我穿上小裙子你们就完蛋啦》、《好感度破亿的病娇缠上我了》、《无尽宇宙探索指南》、《我穿越到了全是女生的世界》、《我穿越到全是女孩子的世界》、《星门》、